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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不去的,父亲的故乡

2024-11-25 14:04:22 275 曹旭峰

我的记忆里故乡湖北大冶总恍如隔着一层纱。那不是我出生的地方,但那里是我的祖辈们繁衍生息的地方。

少时曾随父亲回过几趟故乡,每次临近故乡的地界时,父亲的脚步就变得急促起来,远远地将我甩在身后。故乡的亲友们很穷,每次回乡父亲都会精挑一些吃用的物品,满满一大筐担在肩上。

故乡的村落在一片由群山聚拢成的洼地间,栋栋灰瓦赭色墙相间的建筑依次相接,浩浩的一片蔚为壮观。故乡的村里有数十户人家,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先的后代,有着共同的姓。大家相互间叔伯爷爷喊,总将我看得目瞪口呆,不知家里到底有多少亲戚。

虽然村里的亲戚多,但每次回乡,我和父亲必住在叔叔家,那是父亲的亲弟弟。叔叔家门前有个由板石条垒成的小石屋,屋里关着猪,屋顶却是夏夜绝佳的乘凉之处。

我和堂弟总是盼着太阳落山后,趁大人们不备拎着凉席就爬上去,凉席一铺躺在上面,后背心顿时感到一阵嗖嗖地凉意。有时父亲和叔叔也到石屋顶上纳凉。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。

当两人不说话时,父亲就默默地望着屋后的一片杂树林,那里是爷爷和爷爷的爷爷们的坟茔。

每当此时,我和堂弟也变得沉默起来。我会仰望着繁星浩瀚的天际,脑子里努力回忆爷爷的印象,想象着天上那一颗星是爷爷的化身。

在故乡,老辈在下辈们面前是有绝对权威的。父亲和叔叔对爷爷惟命是从的,不仅是感怀爷爷含辛茹苦拉扯大一屋孩子,还因为爷爷是村里的族长,做出的决定总是令人信服的。

爷爷常常独自坐在屋前的石凳上,望着远山很少说话。爷爷曾随部队走出大山到南京工作,后来因思念一屋孩子又返回山里。

爷爷的脑袋圆得锃亮,一次我竟然在他的脑门上看见了自己影子,这激起了我强烈地好奇心。一天,我趁爷爷不备伸手摸他的脑袋,他愣了一下脸上随即显出喜悦的表情,这无疑助长了我的勇气,于是我肆无忌惮的将双手放在他的脑门上,来回滑动着玩。

堂弟见了飞奔过来,也将双手放在爷爷脑门顶上玩,爷爷乐呵呵地脸上笑开了花。父亲和叔叔看见了赶过来呵斥我们,爷爷狠狠瞪了他们一眼,父亲和叔叔立即噤声退到一旁,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们。

我和堂弟则得意地冲他们吐舌头。没想到我童年的故乡记忆中,最快意的事竟然是摸爷爷的脑门。爷爷去世后,父亲和叔叔的性情变得沉默了许多。父亲常一个人在村头的田间小道上来回走,他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。

故乡的村落坐落在一片山麓间,喝水却要到十几里地外的山坳里取。爷爷一直都想将泉水引进村里,却苦于无钱而成憾事。父亲决定替爷爷完成这一宿愿。

父亲将爷爷的灵位安置到宗族祠堂后,就匆匆返回城。父亲不是什么大官,没什么权利,但他竟硬是求爹爹告奶奶,不知用何方法从城里运来了一车的钢管,将山里的清泉引进了村。后来,父亲告诉我那一天村里就像过节一样,每个人一边喝着泉水一边笑着流泪。

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将这个喜讯告诉了爷爷,但我想他会告诉爷爷的。这以后父亲再少回故乡了,后来父亲生了病,且越来越重,自然更不提回故乡的事了。

我也很少再回故乡一趟,故乡的山水记忆渐渐在我脑海里淡去。我再次回到故乡时已人近中年,我要将父亲的灵位安放到宗族祠 堂里爷爷和叔叔的灵位旁,也算是将父亲送回了魂牵梦绕的乡土。

故乡的变化非常惊人,以前的村落影子已荡然无存,一些曾有印象的人也已不知所踪。

站在村头依旧不变的青山旁,使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堂弟一家去了杭州打工,后来又在杭州开了厂,自然也很少回故乡了。

故乡没有了堂弟,我的童年故乡记忆将愈发变得稀疏。

 

曹旭峰 华中师范大学生命关怀团队成员、原中国新闻社资深记者、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,代表作《三国英雄赵子龙》。

 

 

编辑:胡娟

图片来源: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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